【宜嘉】腊梅正怒放
*民国风
*渣文笔
明知道自己写不好却还是要尝试的作死芝士碎
01
『醉酒只道是寻常』
时一九三五年腊月初八,飘雪的旧上海。
“段司令,今日你离开司令部,下次再见,便不知何年何月了。既然段司令不喜百乐门那些香艳之地,不如去雪梅园听出戏可好?”
“也好。劳烦张副官安排了。”
“哪里哪里,您平时待我那样好,这饯别席理应由我好生安排。”
“还有,别再叫我段司令了,叫我先生即可。毕竟,的确是要去做先生了。”
段宜恩平日喜静,眼里永远是淡淡地瞧不出情绪,就算是司令部火烧眉毛的时候也不见他大吼大叫地下过命令。再加上眉清目秀的长相,若不是军装在身衬出一身英气,常人怕是鼻梁上架着金丝镶边眼镜把眼睛瞪得溜圆再上下打量个五百遍,也看不出这是个曾在敌情水火之时杀伐果决的司令。
也难怪王家老爷子一见到他便指定他去教自家小公子,倔脾气一上来谁劝也不听。
“对了,叫弟兄们吃完饭都散了吧,今天这出戏,你陪我听完便罢了。”
“这……好吧。”
两人徒步至雪梅戏园门口,张副官见着门口张贴的大红宣纸,上前仔细察看了一番,再回身时面露喜色:“哟段先生,我们今儿可是运气了。您第一次来雪梅园听戏,便碰上了一月只来唱一次的名角逸嘉先生,一会可是有耳福喽。”
段宜恩坐在离戏台子最近的第一排座椅,确是听到了无愧于名声的嗓音。说来也怪,这明明是副烟嗓子,掺杂着空气传入耳朵的颗粒感倒真把这出《贵妃醉酒》里三杯亦醉的愁怨唱得入情入味。
段宜恩在台下的眼睛追随着台上游走的人儿,正几分入迷的听着戏,一个小卒便火急火燎地直接闯到最前面,语气里焦灼万分:“段司令不好了!”
循着声音抬眸一看,是王家老爷子手底下的人。怕是一个时辰之后就要见面的王家小公子出了什么事?
“讲。”
“这不一个时辰后您就要去府上了嘛,可小少爷不知道跑哪去了,全府上下都在找着,怕一时半会找不见,先来告诉您一声。小的通知完您,也即刻去找了。”
段宜恩听罢,又往台上瞄了一眼,发现这场戏恰至尾声,便抬手回道:
“成,那你回去告诉王总司令,我也帮忙去找。”
“好嘞,那小的先在此谢过段先生。”
就在段宜恩和王家手下一句话的功夫,他没注意到,台上人儿的脚步停滞了一瞬,又继续灵动起来,一曲终了下了台。
谢幕后,台下的看客迅速散场散了个干净,段宜恩起身欲走,却被掌柜的拉住:“先生,我们逸嘉先生请您后台一叙,说……就是您正要办的事。”
段宜恩挑了挑眉,“张副官你先去找人,掌柜带路。”
到了后台,却不见人影,只见刚才的戏服被匆忙扔在桌上。四下环顾了一秒钟,段宜恩立刻发现被拉起的大红幕布背后有人影窸窸窣窣地攒动。
一步一步走进,待到还有半步之距时,大红幕布突然被一只手扒开,后面冒出一个脑袋,嘴角弯弯,眼里透着古灵精怪的狡黠,一副烟嗓子此刻沾染着孩童得意的乖张开口喊着:
“先生。”
段宜恩看着这张不过十七八岁的脸庞,想起了对王家小少爷的描述传闻,心下了然。
“小少爷,王家上下都在找你,这样让家里担心可不好。”
那双大眼睛听后眨了眨,扒着大红幕布的手又一瞬间甩了回去,小脑袋也缩了回去,整个人又贴在幕布后,隐隐约约看得到掩映的影子。
“这还没进王家门呢,就开始说教了。”
段宜恩忍不住被这小孩子气的口吻逗得轻笑:“你再别扭,我就回去告诉老爷子你每月都跑出来唱戏。”
“诶别嘛别嘛,我跟你回去就是。”这话果然奏效,王嘉尔立刻从幕布后面跨步出来。
段宜恩这才定睛扫视了王家小少爷全身。
一身水蓝色的绸面长褂衬得人皮肤如腻子般光滑白皙,上面绣着的怒放的蝴蝶兰也不显得女气,反倒与眼里流淌着的灵动蓬勃甚是合衬,不过一身富贵人家寻常的小褂却依旧难掩骨子里的高雅之气。
“小少爷倒是灵光得很,看到你们王家人来戏园找我便猜出我是你先生,有这股子机灵劲儿怎么不好好用在读书上。”
对面的小孩扁扁嘴,“还不是因为你穿着军装,我才想到你就是那个我爷爷从分区司令部找来的先生。”
说罢大眼睛又眨了眨,不给段宜恩回话的机会。
“那先生生得这么好看,怎么不去当电影明星偏要当军官司令呢?先生又怎么愿意离开司令部呢?”
“小少爷人不大,问题倒不少。我若不告诉你呢?”段宜恩看着王嘉尔脸上瞬息万变的丰富神态,早已不自知地笑弯了眉眼。
“你不告诉我也行,你帮我瞒住爷爷,我就不追问了。”
段宜恩走上前去,手指抚上王嘉尔的脸颊摩挲了两下,将没卸干净的腮红轻轻拭去:“那走吧。”
王嘉尔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触碰吓得一时失了神,只是直直看着段宜恩的脸,待到他转过身去,脸颊才后知后觉地发起烧来。
晃了晃神,赶忙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02
『佛渡众生 你渡我』
自从段宜恩来了以后,王嘉尔觉着,严冬的闭关读书生活也没那么难熬。
段宜恩也发现,王嘉尔并非不读书,只是对那些被奉为正统的四书五经极为头痛。什么《红楼梦》、《楚辞》、《西厢记》,倒是一样也不少。
小孩经常摇头晃脑地给他背着“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又或者矫揉造作地皱着眉,扛起小锄头埋着新谢的桃花,嘴里还吟着“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然后又一脸严肃地同他讲:“宝玉哥哥,你怎么不来帮我葬花?”
每天都翻着花样地戏耍,悠悠耍过了一年光阴。
又是一年的寒冬,院里院外被松软的新雪铺满。
王嘉尔偏不要在屋里读书,要跑到院子外面看腊梅。
“先生你看,果然开了。”王嘉尔跑到从墙缝中伸出的一枝红梅前,回头看着身后缓步走来的段宜恩。
“嗯,那你今天就在这里读书也行。”段宜恩笑着,把王嘉尔一看就头疼的《孟子》放在他手上。
王嘉尔一看,果然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这些书无聊至极,爷爷却总是想着让我背。要不就是叫我去烧香拜佛,念叨着什么佛渡众生……”
自顾自牢骚到这里,王嘉尔却突然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段宜恩的眼睛。
“先生,佛渡众生……”
“嗯?”
“你渡我吧?”
段宜恩一怔。
多年后他细数着做王嘉尔教书先生的那一年出头的光景,脑子里便尽是这个场面。
望不尽的皑皑白雪中伸出一枝开得正好的腊梅,一汪清澈见底的眸子泛着丝丝波澜映出自己被惊艳的模样,那枝腊梅仿佛开在他的唇边,用花瓣的红染在了他的唇上:“佛渡众生,你渡我吧?”
那一刻他看到的仿佛不是凛冽怒放的腊梅,而是娇艳欲滴的玫瑰。那双眸子里的水泽,在那一瞬间便让世间度过了纯白的严冬,眼前是盛夏的斑斓繁花无尽地开放。
“咳……我第一次见你,也是去年这个时候,你还在后台跟我犟嘴呢。”段宜恩只得别过头去,岔开话题。
“那先生觉得我唱的好听吗?”
段宜恩抬起头望向万里无云的天空。
“在我们这里,是信佛的。在西洋人那里,他们信基督。”
“然后呢?”
“倘若用他们的话讲,你的嗓子,可能是被天使吻过。”
段宜恩说这话时耳根泛红眺望着天空,没能看见王嘉尔眼里流淌过的情愫。
“可惜我不唱了呢。爷爷说,做戏子不好。我娘就是戏子,最后落得个凄凉收场。”
若有一日我能光明正大地诉尽衷肠,怕你不信我眼里的认真。
“那你再给我唱一次吧,我不觉得不好。”
那日没有一丝一毫上妆的王嘉尔眸间水波流转,天赐的嗓子将一曲《贵妃醉酒》唱得如何春情顿炽,段宜恩能记到下辈子。
03
『离别重生于灰烬 春夏皆育于秋冬』
很快到了一九三七年的春天。
王老爷子把段宜恩叫到屋里聊了很久。
“宜恩,你觉得嘉尔这孩子如何?”
当提及王嘉尔这个名字时段宜恩眼底便克制不住的笑意可没能逃过老爷子的眼睛。
“嗯,很好。”
“那现在已经到时候了,你带他离开罢。”
段宜恩眼底的笑意顷刻间便尽数敛去,眼里的震惊仿佛要冲出眼眶。
“宜恩,当初你答应我的。我帮你报了你父母的仇,你就要来我府上做嘉尔的教书先生。”
段宜恩低下了头,眸子也微微垂了下来。
“嘉尔的母亲是个戏子,红颜薄命。他的父亲也战死沙场,他的亲人只剩我一个老头子。”
“可我也老了,我的病越来越重,喘气的日子也眼瞅着到了头。”
香炉里焚烧了一半的香柱从半腰折断,晃了几晃还是倒在了檀木桌上,磕碎成了灰。
“我知道我早早断了你的军旅生涯是我的不对,可我寻遍了司令部,能信得过的仅你一人。是我对不起你,不是嘉尔的错。”
“上海这个地方越发风雨飘摇,我除了早早把他托付出去,别无他法。”
“宜恩,答应我,我一死,你就放一把火,即刻带他走。”
段宜恩的眼眶有些发红,吸了吸鼻子。
“我从没怪过您。我本无意战场厮杀,当兵就是为了报仇。要不是您的帮助,我可能到现在还没能手刃仇人。”
“我答应您。”
“王嘉尔的命,就是我的命。”
三个月后,王家大宅因不明原因失火,王府上下包括祖孙二人皆葬身火场。
04
『孤鹤归山 你归我』
王嘉尔还记得那是一九三七年的六月。
他回头看着宅子里火光冲天,火舌疯狂舔舐着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顶梁柱沾着蹿天的火苗“啪嗒”一声一个接一个地落下来,身边是段宜恩紧紧握着他的手。
他一直回着头,曜黑的瞳仁里尽是火光的影子,直到段宜恩带他来到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小镇。
葱绿的山脉连绵不绝,潺潺溪流勾勒着小镇的轮廓。
段宜恩牵着他站在山脚下,指着高耸的山巅云雾,轻柔又坚定地说:“你看,孤鹤归山……”
王嘉尔转头对上他的眼睛。
“你归我。”
评论(29)